何丽真转身,把自己的背包拿过来,说:“我给胡老师打电话。”
万昆喝了不少酒,东倒西歪,何丽真觉得自己简直就像拖着一头熊一样,无比艰难。
万昆站在门口,转头看她。何丽真跟他眼神对上,默然转过头,走到屋里,没一会出来,手里拿了一把伞。
张婶正在门口洗菜,看见何丽真架着个男人回来,没有开口,却也禁不住偷偷地上下打量。何丽真察觉到,脸上有点臊,忍不住对她解释:“这是学校学生,喝多了联系不到家长,我怕出事就领回来了。”
何丽真手里的锅还剩下一些汤水,顺着锅边缘,一滴一滴地落到地上。何丽真尽可能地保持冷漠平稳的语气,“你还知道我是你老师。”
何丽真终于意识到他在干什么,瞬间也不知从哪涌出来一股力气,给万昆使劲一推,万昆没设防,被她推开。何丽真紧接着转手拎起还在火上烧的面条锅,往万昆身上使劲一轮——
万昆和吴岳明都来上学了,只是万昆从何丽真进屋开始,就一直趴在桌子上。何丽真看他一眼,就翻开点名册,开始点名。
这是何丽真第一次这么清晰的、这么近的看万昆的脸。
万昆看着何丽真,有点无赖地笑着说:“……是么。”他的语气很平淡,听不出是承认了胡飞的评价,还是否定。
“万——”吴岳明出了一声,就不说话了。
是刚刚的开水。
“育英中学?”何丽真说,“那不是离得很近么。”
她把伞扔给万昆,万昆隔空接过,是一把粉色的折叠伞。
距离很近,车开动后拐了几个弯,七八分钟就到了。何丽真住的小区进不去车,只能停在门口。她付了钱,拉着万昆下车。
“你等等!”何丽真叫住他。
可她转念又想,自己现在是个老师,当然要以学生成绩为主。
何丽真忽然有点后悔,看着张婶的表情,觉得还不如不解释。
“我让你松手!”
万昆下意识地转身躲,没躲掉。一锅刚煮好的面条铺在万昆的后背上。
何丽真一愣,万昆已经转过身。他一转身,何丽真就看见他后背上湿漉漉的,还粘着几根面条。她往上看,发现他脖颈的地方已经红了一片。
何丽真没办法,只能把酸奶放到一边。她晚上还没吃饭,现在忙完闲下来,肚子饿的咕咕叫。
这种群租房都是公用一个厕所的,万昆回来的时候吴岳明刚好洗完澡,踩着个拖鞋正擦头发,见到万昆进来,眼珠子差点没瞪出来。
何丽真有点生气了。
因为醉酒和疲惫加上刚刚那一锅面条的伤疼,万昆的眼眶很黑,就像凹进去了一样。他眼角赤红,眼神危险。可他的嘴角却微微的翘起一边,看着何丽真,就像是在笑。
在他身影消失许久之后,何丽真才转过身,默不作声地把地上的面条扫走,又擦了一遍地。她干活的时候,停下好几次,可视线却没有落脚的地方,偶尔看见桌子上摆着的金鱼,缓慢地、 一下一下地摆着尾巴,吐着泡泡。
何丽真像是跟谁较劲一样,抬起头,看着那个趴在桌子上的人影,又念了一遍他的名字。
不过,何丽真倒是能看出,他现在是真的醒酒了。
万昆没有回话,何丽真说:“酸奶喝了没有?”
他把伞打开,走进雨里。何丽真关好门,转身从窗帘缝隙中,看到他一闪而过的身影。雨刚刚下起来,雨势惊人,风非常大,伞在风里吹得乱晃,万昆拉了几次后,直接把伞收起来,拿在手里,就那么淋在雨里离开了。
“老师,他病了。”
何丽真手里还没松开锅,另一只手指着门口,她的声音不大,但是却异常的坚冷,“你给我滚。”
万昆终于说话了,声音又低又沉。何丽真几乎能感觉到他说话时胸腔的震动。带着酒味的热气落在何丽真的头上,让她脖颈忍不住起了一层鸡皮疙瘩。她往前走一步,手腕一扭,却没有挣脱开。
“你——”
万昆没有说话,把酸奶盒放到一边,目光不知落在了哪里,静静的坐着。
“哪天?”
这是小居室,客厅和厨房在一起,沙发就摆在厨台旁边。何丽真看着锅里煮面条的水,一点点烧开,看得有些发呆了。等她回过神,转头随意地扫了一眼,然后惊异地发现万昆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过来,两手肘拄在腿上,弯着腰,低头朝着地上。那盒酸奶被他三根手指轻轻夹住,在身前晃晃荡荡。
吴岳明跟万昆认识很久了,两个人也有默契,他只看了万昆一眼就知道他心情很差。吴岳明没有多说什么,看着万昆从楼梯上来,跟他错身而过,进了洗手间。
万昆看了看伞,转头对何丽真,懒洋洋地说:“老师再见。”
“什么文件?”
吴岳明在后面撇撇嘴,回了自己的屋子。
窗外刮起大风,吹得树叶沙沙地响,不知道哪个人喊了一声,“下雨了!”紧接着就是噼里啪啦地雨点声,何丽真住在一楼,雨点砸在门沿上,声音格外的清晰。
何丽真点点头,说:“听听人家怎么上课的。”
“万昆,万昆?”何丽真拿着酸奶过来,把吸管插好。“你喝点酸奶醒醒酒,喂!”
何丽真看他这样子,忍不住说:“这么晚你自己在外面喝什么酒?你家里人呢?”
“何老师,消息看到没?”
他这幅无所谓的样子,就和那天晚上一模一样。
“你松手。”何丽真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