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八章

    这熊还很暴躁，因为太重，何丽真开始时没有扶好，他下车打了个晃，随即一把抓住何丽真的肩膀。万昆手大，一抓把何丽真整个肩膀都扣住了。他一张嘴，有点烦躁地说：“走稳点！”

    万昆听见这话，也没有回答，就是站在原地笑了。开始只是轻促的一声浅笑，后来则是裂开嘴，笑得大声了。

    万昆眼睛落在碎发后面，半睁不睁地看着何丽真。忽然嘴角一扯，邪笑了一下，手上一用力，何丽真就感觉手腕一阵钻心的疼，她肩膀一缩，疼得弯下腰。万昆赶在她弯下去之前给她推到厨台边上，低头吻她。

    万昆开门，外面的风夹杂着雨水，呼啦一下子就吹进来了。万昆眯了眯眼睛，就要往外走。

    万昆站在原地，慢慢转过头来看着何丽真。

    万昆离开的时候也没有很晚，但是因为下雨，所以天气显得很黑很沉。万昆淋着雨，在路边等了半天，拦下一辆出租车。

    他住在一个小区的群租房里，二十一楼，最高层。上面又隔开两层，一共六个房间，住了十个人。万昆住在一个单间里，隔壁就是吴岳明。

    彭倩笑着说：“听了也没用，学苗在那摆着呢。”

    张婶连忙笑笑，“哦哦，这样啊。”

    何丽真眯起眼睛。

    万昆非但没有松手，一用力，把何丽真的身子转了过来，面对面地跟自己站着。

    何丽真放下包，走过来看。

    万昆的后背很疼，但是他毫不在意。看着车窗外面的雨，把天洗得雾蒙蒙的。

    “老师……”万昆忽然说。

    万昆站在洗手台前，抬眼看着镜子里的自己。他浑身都湿透了，衣服紧紧贴在自己的身上。万昆后退半步，手攥住衣服，一下子脱了下来。

    他住的地方离学校有二十几分钟的车程，上车之后，司机叮嘱他别靠在椅背上，万昆理都没理，直接窝在车后座里。司机看起来有几分不满，两个人在后视镜里对视了一眼，司机转过头不再说话。

    何丽真再上班的时候，办公室里正激烈地讨论着什么。她走过去，彭倩招呼她，“来来来，何老师，新发下来的文件。”

    “啊，看到了，周三周四去育英试听语文课。”

    上课之前，何丽真在教室门口停顿了一会。她强迫自己把那晚的事情忘掉。

    万昆还是没有回答，旁边的吴岳明举起手，对何丽真不冷不热地说：

    “滚。”

    何丽真拿着手里的纸，犹豫地说：“其实——”何丽真刚想开口，刘颖就进屋了。

    “胡老师说的对。”何丽真说，“你真的是个畜生。”

    他的头微微低着，头发落下，挡住了眉眼，双唇紧闭，看不出神色。

    “哪个学校？”

    何丽真被他吼一嗓子，喷的满脖子都是酒气。她有心批评几句，又觉得跟醉鬼较真没什么意思，紧着眉头把他往家拖。

    她本来想说，其实，也不一定所有书读不好的孩子，将来都没有出息。

    何丽真的胸口砰砰直跳。

    万昆笑够了，喘了一口气，抬起手，把自己额头前的头发随手往后撩了撩，然后正正地面对着何丽真。

    彭倩没再问，何丽真也把刚刚的话头停下了。

    “你别找他……”

    何丽真看着他，“你醒了？”

    “嗯。”

    “教研试听的。”彭倩说，“下个礼拜，我给你看看语文组是——”彭倩翻了几页，说，“这呢，呀，我们是去一个学校。”

    她走到桌子边，拿着手机还在翻通讯录，手腕就被拉住了。

    “我走了。”

    何丽真来到厨台前，下了一碗面条。

    万昆个子高，尤其是在这样的小屋里，只有两个人的时候，何丽真显得格外的渺小。

    “你下来……”何丽真身材小，万昆又醉成这样，费了死劲才扶稳了。“万昆，你别睡了！”何丽真一边说，一边架着他往家里走。

    “周三周四。”

    明明是她发了火，明明是万昆犯了错。可是现在，何丽真却觉得好像是自己占了弱势。万昆站在她面前，肆意地打量她。

    育英中学跟杨城二中其实就隔了两条街，但是这个学校很了不得，前几年换了校长，成绩突飞猛进，去年高考居然出了一个省状元。

    忍住后背的疼痛，他把衣服团成一团。旁边的洗衣机正在工作，不知道洗的是谁的衣服，万昆掀起盖子，把手里的衣服狠狠地扔进去，转头离开。

    万昆倒也能忍，眉头一皱，咬紧牙关没出声。

    点到万昆的时候，万昆没有回答。

    “醒醒，别睡。”何丽真推他，万昆不耐烦地皱起眉头，一甩胳膊，何丽真慌忙躲开。他又转向另一侧躺着。

    “育英。”

    何丽真在一边谨慎地看着他。

    万昆低下头，蓦地又抬起来，笑了一声，说：“谢谢你的酸奶。”

    她尽快地把万昆弄进屋，关好门。何丽真让他坐在单人沙发里，自己去冰箱拿了瓶酸奶来。

    万昆慢慢地抬起头，脸上还留着点醉酒的僵硬，一双眼睛血丝密布。他粗长的手指一翻，将酸奶盒倒过来，还摇了摇。酸奶盒在他手里就像个玩具一样。

    万昆窝在沙发里，醉成一坨泥，何丽真叫了半天他也没有动静，声音忍不住大了一点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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