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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九十二章 元凶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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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哪怕那推开的动作,需要用没过膝盖的鲜血之泉来冲击。

    身子震了一震,罗襄下意识的丢下手中柴禾要拜,秦长歌抬了抬手道:“在这个山谷里,你已不是襄郡主,我也不是睿懿,我们都只是来寻找或陪伴故人的人。”

    对她笑了笑,秦长歌在这个女孩眼里看见深深的疼痛和迷惘,也不想再对她隐瞒身份,淡淡道:“罗襄,我是秦长歌。”

    三躬,谢他最后不曾辜负她的信任,相护溶儿。

    风渐渐大了起来,回旋着在冰圈里游荡,割到脸上便是杀气凛冽的一刀,好在秦长歌从头到脚,都将自己护得严严实实,否则这般冷厉的风,吹上几下脸上就会出现血丝。

    秦长歌紧了紧衣物,她贴心绑着一块火龙皮,这是出产于冰圈之中一种极难捕捉的珍稀小兽的心口皮,着于人身则可抵严寒,心口绑上这么一块,最起码无论多么冷也不会冻死。

    罗襄抬眼看着她,只是这一句话已令她泪光盈盈,秦长歌注视着她,缓缓道:“你……要在这里陪他一生么?即使他身边的人永远不是你?”

    背向宫城而行。

    秦长歌出神的看着山脚青翠葱郁,半山云雾缭绕,到了山巅却遥不可及的世上第一大神山,慢慢伸手,做了个推开的姿势。

    玦。

    秦长歌怔怔看着他,想起当年血月之下,那黑发咬在那唇角的少年,策马奔驰冲破万军而来。

    他那晚的呢喃响在耳边,轻柔得恍如一个不忍惊破的梦。

    自熙,这般千年万年的沉睡下去,也许终有一日,你会不会再度醒来,美眸再启,风流又现,浅笑轻颦间颠倒众生?

    “为什么不是玉自熙打下白渊,而你在水底接应?”秦长歌皱眉思索,“完全可以掉过来。”

    盒底事一张色泽微黄,因为时间久远已经变得枯脆的纸,纸下有两双极其精巧的小鞋,大抵只能给婴儿穿着,依稀还能看出来是淡黄颜色,一双左边绣飞蝶,一双右边绣飞蝶。

    玉自熙。

    秦长歌收了盒子,想了想,拉了拉释一衣袖,“喂,你上去后,会不会有空去地府作客?能不能帮我改几个人的命谱?”

    今日一旦跨上神山,必将是生死之局,千绝门自来珍惜名誉,极重门规,下山弟子,除观风使之外,永生不得回归山门,如若回来,只要迈进山下一步,便视为叛出门墙,永为千绝弃徒。

    阿玦……

    罗襄珠泪滚滚,却倔强的昂着头,抿唇不语,半晌哑声道:“皇后天人,什么都心如明镜,罗襄这点打算,皇后却也不必问了。”

    一路上繁花似锦,烂漫着妆点了已经属于秦长歌的万里江山,无涯大地充满花香,沁透了所有人的肺腑,只是开在心里的那朵花,却已经早早凋谢。

    瓦屋布置平常,只较其他房屋多了一个祭台样的东西,台上原本供奉着的图画,不知怎的已经溅满了血迹,看不清原来画的是什么,秦长歌推开里屋的门,布置清素得如同雪洞一般,只在妆台上有一个铜镜,隐约看出是女子闺房,大约就是饮雪族神女的住处。

    妆台后隐约有个暗门,秦长歌不费事的打开,里面是一个描金盒子,那锁极其精巧,不过在秦长歌手里,也不过就多花了半刻钟功夫。

    秦长歌从怀里掏出新买的烧鸡,笑道:“喂,老头,赶紧再吃最后一回,不然天上可没有烧鸡了。”

    那日玄螭宫内,昊天阵内一片混沌中,我回到了过去,当睿懿倒下,长乐宫门被人轻轻推开,地面铺开了那个修长的影子,我回首,看见了你。

    未亡人为你戴孝。

    禅房香烟袅袅,大师闭关之所,跪满了一地僧人,神情肃穆,喃喃低诵。

    所以,我选择了保护我自己。

    此生心愿已偿,是吗?

    目光从她沾满泥灰的手上,一直慢慢打量到她满是烟灰的脸上,这个一直以来金尊玉贵的娇美女子,在玉自熙荫庇下生活不知人间忧虑的女子,如今孤身一人独居世外空谷,用执惯金银玉筷的手去抱柴禾,用穿惯绫罗绸缎的身去着粗布荆钗,又是为了什么?

    我那么害怕伤害你,却最终因此置你于死。

    下面还有一排小字:是夜,双星耀月,得降双生,喜乎?悲乎?

    秦长歌苦笑,仰首看着飘着陈旧门帘的门楣,淡淡道:“心如明镜?世人还是混沌些好……罗襄,情爱之事,只有彀中人自知,我不会管你的抉择,但是你可否告诉我,你和他,怎么认识的?”

    大梦无边,谁在彼岸?

    她去了圣德护国寺。

    “那你现在又肯说了?”秦长歌瞪他,“你这没口齿的老家伙。”

    二躬,谢他明明认出了她,却缄默不言,无论在长乐事充中还是后来她重生后,都在无奈的情形下尽了他最大的努力去弥补后果。

    陌上花开,缓缓归。

    那粼粼的水面,恍惚映出那年那男子驱马而来的身影,长眉飞扬目光灿亮,手掌上平平一碗水,点滴不洒。

    那是幸,还是不幸?

    淑妃闹出临幸事宜,我实在是借题发作,我明知你大抵是余毒未清,又受了某种场景刺|激,才有了临幸她的事,却做出不肯原谅的姿态。

    秦长歌不敢让非欢再多受一丝苦楚,哪怕那只是个虚幻的传说。

    冰圈很大,空无一人,在臧蓝天幕下沉静安睡,秦长歌的身影,很快成了白色阔大画卷上的一个小小黑点。

    一躬,谢他多年追随,屡次相救,若无玉自熙,睿懿和萧玦早已经骨化飞灰,也轮不到他再杀一次,从此背负永久的罪愆。

    向前走了几步,看清那是什么,秦长歌突然顿住。

    只是那舞算是千绝的禁忌之功,因为练来极险,稍有不慎便走火入魔,令修炼者遭遇一场水月镜花。

    他指指面前一个盒子,“这里有我毕生练就的九转丹,虽说不能真的将死人救活,但是功用也可谓非凡,练武的人用了尤其大进,你现在的躯壳,限于先天体质始终无法臻于顶峰,有了这个,便是素玄剑仙,也不是你对手了。”

    一个人,要如何背弃自我,对自己惺惺相惜的知己下手?你再狂放不羁,也不至于不堪如此。

    你遇见她时,她想必已将大成,所以你一生为其所惑,只是冰圈上一个飞天舞影,从此困住了你高飞的心,从此令你举起暗剑,噼裂你我多年浴血共死的缘分。

    而你,亦堕入了同样的魔障。

    这三年,我时时注视着你,若即若离里隐约也看清楚了一些事,我相信我自己的感觉,因此,我从没真正恨过你,甚至,我愿意再次相信你。

    推开冰门,一路向前,这里像是那个矮山的山腹,但是并无窒闷之感,显见得有气流流通,秦长歌随身带着夜明珠,捧在手中,珠光流转耀亮脚前方尺许方圆的地面,依然如前的冻土,只是越往后走,土质却越发松软,除此之外,没有任何异常。

    “因为他始终不放心我,白渊下水后交换尸体时,要有一个人接应,如果接应的是我,他怕我会给白渊顺手暗伤了,而且他水性不如我,未必能及时游入暗道,你们的人来得真快,要不是我们掘了极其隐蔽和直线距离最短的暗道,只怕真的会被发现,我因此游得飞快,还掉了一件东西。”

    行了约措一刻钟,前方隐隐出现亮光,又是一道门户,推开,有风扑面而来,却不是先前割面的冰风。

    数日后。

    那年的白如雪玉,红如妖月,黑胜黑夜的鲜明颜色,如今便要永远冰封在这千年冰川之中了吗?

    这些都是即将要做却不想做,不想做也得挣扎着要做的事。

    今日我,挟满腔疑问愤怨而来,为求一个答案,不惜杀上山门。

    秦长歌慢慢伸出手,一弯,一掬……手指却在流动的风中捞了个空,那些曾经拥有的最美好的记忆,早已风化在时光的罅隙里,化为心底永不停息的泪滴。

    又一个为情所苦的人啊……

    前方,隐约有两个盘膝而坐的人影。

    你是玉自熙,你是我结识多年的老友,你是在战场上救过我和萧玦多次的恩人,你是时时讥嘲于我却在关键时刻从无背弃的那个人,你甚至连唯一可能导致我们决裂的权欲纷争因素都不放在眼里,你有什么理由,要杀我?

    秦长歌凝视宫城,目光里无尽怆然。

    却无人再于金宫玉阙中翘首微笑而待。

    这征途烽烟无限,遮挡住了命运最后的谶言。

    然而这里并不是真正的村落,若是,也已经是死村,秦长歌向前走了几步,感受了下这里的温度,虽然没有冰圈瘆人的彻骨之寒,但是依旧是很冷的,只是那些长青的树木,给人造成了春天的错觉而已。

    “死?死什么?死既不死,不死既死。”秦长歌大怒,“你也别坐化了,也别想吃什么新品蟠桃了,你留在人间吃烧鸡算了。”

    “将来……都是你们的。”

    玉自熙我都可以原谅,何况你?

    前方,竟然是个隐蔽的山谷,满种青松翠柏,四季不调的长青树,盖着茅草的房屋错落有致,阡陌纵横,颇有田园气息,若不是空落落的无人,几乎要以为下一瞬便可以看见老农牵着牛从田间犁完地上岸。

    秦长歌将那玉瓶缓缓递了过去,淡淡笑道:“留下吧……以后还有很长的孤独的路要走……没有念想,要怎么熬过,那些不变的日升月落?”

    对于这个女子,虽然她果然美绝无人,但她实在没有好感,若非她练禁忌之舞,何至于玉自熙轻掷一生,何至于她间接被害?

    “其实,我们都是被自己信仰并追随的人所毁灭。”

    “天上有蟠桃,比烧鸡好吃。”

    那里,小小的太子正倚门而望,盼来的不是亲人们的凯旋,而是两个父亲的灵柩,那小小的孩子,会是怎样的疼痛,怎样的需要安慰?

    “请问,有人在吗?”

    眉毛一挑,眼底绽放出惊喜的光,秦长歌道:“我以为……”

    阿玦。

    退后一步,秦长歌向玉自熙,轻轻三躬。

    乾元六年三月末,于温暖金风之中勒马,前方,矗立千年的碧落神山在目。

    心里有些诡异,饮雪族不是已经被灭亡了吗?怎么还会有人住在这里?

    白渊,你一生里最后一句实话,我听懂了,却一直不愿相信,直到释一指向东方,和我说,“去吧。”我才如堕冰水的确认,那个世间最残酷的事实。

    不过是在我死后挖了我眼睛,我真的,早就知道;我真的,没有在意过。

    将那封错字依旧很多的信一字字看完,秦长歌的目光慢慢落在路边的一丛玉簪花上,那花开得洁白精致,修长的花形微微下垂在碧绿宽大的叶面,如同三年前重生时,于上林庵树林里看见的那妖艳男子,垂在膝下的手指。

    那舞,舞若镜中空花,绝世之美而绝世虚妄,据说若能大成,芸芸众生世间男女,无有不沉溺者。

    秦长歌目光缓缓在整个山谷房屋布局上流过,心里突然起了阵奇怪的感觉,明明第一次踏入这里,心里却觉得莫名的牵引和熟悉,血脉里翻腾起了奇异的感受,像是回归了某处牵系灵魂的地方,不需引路也能找得到来路和出口。

    现在只剩下一个疑问,她为什么会练我师门的武功?千绝人丁稀少,不涉红尘,除了出了山门便永不可回归的入世弟子,顶多会有一个暗处行走,观风天下的特使,千绝极重门规,但凡山门中人,终生将门规视为圭臬,虽身死亦不可违,她为什么会千绝的武功?

    这些都是她一旦挣扎着做完,也许就会令她将这些日子绷着一口气彻底泄尽,再也难以爬起的事。

    那轮断桥上的月,是否还永久笼罩在雾气中?如同某些隐藏的暗昧的计划。

    其实到了最后,如同非欢劝说我一般,我也打算放弃了,杀了就杀了吧,都是过去的事了,何必连根拔起那些疼痛,将自己未愈的伤疤再揭出更沉重的伤口?

    秦长歌怔了怔——不是说冰圈其实早已无人居住了吗?素玄早就该将饮雪族灭族了啊。

    很久很久以后,啪的一声。

    也保护你。

    这是你最终的选择吗?

    如今我终于明白,原来你被她蛊惑,正如素玄当年告诉我的那个故事,冰圈之上,那起舞的女子,一舞惊动天地,他那个有幸一见的属下,为此终身不娶。

    秦长歌绕着冰柱转了一圈,心中疑惑未解,忽见冰柱之后,有一处山石看来有些奇怪,用手轻轻摸了一遍,忽的下力一推。

    眼前光影浮动,红衣蹁跹,隐约好像他依旧姿态妖娆的斜倚冰川,翘起洁白手指,幽魅嘴角微微一撇,笑吟吟道:“……一死如烟灭,要墓地棺材的做什么?不过虚无应景而已,与其烂在肮脏的泥地里,不如选个好地儿解决掉自己,比如这狗,我想它一定愿意被我吃掉,比如我自己,我想死要冰天雪地里,冻在千年冰层中,永不腐化,永远留存住我的美色,多好?”

    那么就继续吧。

    那里,她的爱人,将被缟素十里的迎入正阳门,重臣护表,举国哀泣,千人举幡,万人送灵。

    秦长歌下意识去摸自己的右腰,摸到一半恍然想起,现在这个身体已经不是睿懿的了,那个睿懿右腰上的一模一样的飞蝶样的红痣,早已或在觞山山顶、或在上林山脚、或在东燕那个小姑娘的骨灰盒里,化为飞灰了。

    为什么?

    罗襄惊喜的要拿,突然觉得不妥,怯怯的缩回手,乞怜的看着秦长歌。

    他扬臂竖起长刀三尺,闪着雪亮的冷光,直矗于身后那一轮血色圆月之中。

    秦长歌一把拽住他,“喂,别死,你还没说完呢。”

    秦长歌比她更惊讶,这不是玉自熙那个“妹妹”,襄郡主罗襄吗?

    注视着秦长歌,罗襄慢慢露出笑意,轻轻道:“……他真的是很聪明的人啊……其实那天湖底,我们事先已经派人从芦苇荡那里掘了一条水下暗道,然后他和白渊的”假尸体“一直藏在轿子上,而我在众人注视下上轿,我们两人一般装扮,半路上他在转弯和死角处溜出来,将那假尸体藏在芦苇荡下暗道边再回轿,我溜到船上,黄衣之外套上他的红袍,装作他打下白渊,随即我跳下水... -->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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