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节

师，班上原本有十一个学生，现在有十六个了，其中两位同学是父子关系。嘎嘎诗歌藏语名字，是孩子们给取的，意思是心爱的。我不是孩子们心爱的，他们叫我达瓦，我是他们的月亮，我是苗苗达瓦。

    妻子在他胳膊上掐了一把，转头问白惜言：“白先生觉得国内好还是国外好呢？”

    五月的一天，江边的那棵树开花了，是梧桐树，桐花缀弯了嘻嘻收受的枝干，洁白无瑕，如同我离开家时从天空飘落的雪。

    她助养的孩子有四个在墨脱，苗桐在林芝县看望两个助养的孩子时，遇到了前 往墨脱支教的两个美院研究生。明明三天的路程，他们却走了四天，路上出了小插曲，苗桐被毒虫咬了，腿肿得油光水滑，到了目的地就去了诊所打点滴。

    她在晨报开了专栏，名叫桐花如雪。

    “那总有喜欢的人吧？”

    他一下子就惊醒了，朋友交道，惜言，你的鱼咬钩了！

    “一年两年或者一辈子”她说。

    多吉走后，我得了个经筒，每日都是虔诚地转它，为故乡的虞美人草诵经祈福。

    来到墨脱的三个月后，我已经适应语言不通了，脸上不蜕皮了，多吉也走了。央金看着多吉的身体被沉入江中，我以为她会哭，可是她说，姐姐你别难过，多吉只是暂时离开一下下，等他睡醒了，就回来了。

    多吉得的是急性淋巴性白血病，他在墨脱。

    而这时，这个一直美丽的优雅如神一般的青年，峥静坐在哪里， 可没人知道，他心里的雨，下得像要冲毁整个宇宙一样。

    再次见到周明亮，苗桐几乎认不出他了。

    他挥手：“当然，我是中国人。”

    从春天到夏天，在从夏天到秋天，金色的运河畔，他围着羊绒的灰色打围巾坐在咖啡店外，腿上放着笔记本。卓月每天早上都会发给他苗桐的专栏原稿，还有关于她写的新闻报道，时事评论和新闻快讯。

    妻子来了兴致：“没表白吗，还是被拒绝了？”

    周嘎嘎说，这简直就是奇迹。

    “不。”白惜言笑了，“我没有结婚，在这边也没有恋人。”

    白惜言把笔记本从腿上拿下来，有游客划着皮艇从运河前走过，年轻的女孩朝他白手：“你好，你会说汉语吗？”

    “你打算待多久？”周明亮问。

    下午有朋友夫妇约他去钓鱼，他躺在皮艇上与朋友闲聊着等鱼咬钩，不知怎么打，就睡着了。梦里他看见一条银白色的发光的鱼从远处游过来，他跳下水把那条鱼抱了个满怀。他正要跟朋友炫耀自己抓到一条奇特美丽的鱼，那鱼却在他怀里睁开了眼睛，怀里腻滑柔软变成了苗桐的脸，张口便说，惜言，你要保重啊。

    这一对情侣是从中国广州来度蜜月的，妻子吃不惯欧洲的食物想打听小镇上哪里有中餐的餐馆。白惜言抬手看了看表，已经到中午了，犹豫了一下便邀请道：“这个镇子上没有中式餐馆，不过我家里的佣人阿姨是从上海来的，要是不介意的话，就去我家吃顿便饭把。”

    ——我一直不知道江边那棵瘦瘦高高营养不良的树，是什么树。我跟周嘎嘎去江边洗衣服时曾猜测过，虽然连叶子都没有，枝丫干枯，看起来倒是像梧桐树。周嘎嘎说，这里没有梧桐，他没有在西藏见过梧桐树。

    当时他万念俱灰，苗桐想到这边来的信上说，墨脱这边只有十几个学生的学校里唯一的老师嫁去芝县了，现在是村里念过书的扎西叔叔在上课。于是她便介绍周明亮过来了，完全是无心插柳，却让他重新找到了人生的意义。

    丈夫好脾气地笑着挤兑她：“我记得两个小时前还有人说好想回国，东西太难吃啦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