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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三回 回家后的苦闷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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看。另外三个人,虽然是买卖人的样子,自然,他也就感到不谈为妙。吸着烟,谈了些闲话,那三位茶客先走了。

    魏端本终于忍不住胸中的块垒,便笑道:"余先生,你真是忠厚长者。其实,就把我的姓名,再在报上宣扬着,我也不含糊,我根本是个无足轻重芝麻小的公务员,谁知道我?以后我也改行了。摆个纸烟摊子,比拿薪水过日子也强。话又说回来,薪水这东西,以前不叫着养廉银子吗?薪水养不了廉,教人家从何廉起?无论作什幺事的,第一要义,总得把肚子吃饱,作事吃不饱肚子,他怎幺不走出轨外去想法子呢?"

    余进取隔了桌面,将头伸过来,低声笑道:"国家发行黄金储蓄券,又抛售黄金,分明给个甜指头人家吮吮,好让人家去踊跃办理,而法币因此回笼。这既是国家一个经济政策。公务员也好,老百姓也好,只要他不违背这个政策,买金子又不少给一元钱,为什幺公务员一作黄金就算犯法呢?还有些人作黄金储蓄,好像是什幺不道德的事一样,不愿人知道,这根本不通,国家办的事,你跟着后面拥护,那有什幺错?难道国家还故意让人民作错事吗?"

    魏端本听了将手连连的在桌子沿上拍了几下道:"痛快之至!可是像这种人就不敢说这话了。"余进取在袋里取出那两份折叠着的晚报来问道:"你今天看过晚报吗?"魏端本道:"我今天下午三点钟,才恢复了这条自己的身子,还没有恢复平常生活,也没有看报。"

    余进取将报塞到他手上,指了报道:"晚报上登着,黄金官价又提高,不是五万就是六万,由两万涨到三万五,才有几天,现在又要涨价了,老百姓得了这个消息,马上买了金子,转眼就可以由一万五赚到两万五,而且是名正言顺的赚钱,他为什幺不办?公务员若是有个三五万富余的钱在手上,当然也要办。你不见当老妈子的,她们都把几月的工钱凑合着买一两二两的。"

    魏端本点点头道:"余先生这话,当然是开门见山的实情,可是要面子打官腔的人,他就不肯这样说,若有人肯这样想,我也就不吃这场官司了。"余进取又安慰了他几句,两个人倒说得很投机,坐了一个多钟头的茶桌方才分手。

    魏端本无事可干,且回家去休息。虽然家里是冷清清的,可是家里还剩下一床旧棉絮,一床薄褥子,藤绷子床柔软无比,回想到看守所里睡硬板,那是天远地隔,就很舒适地睡到天亮。

    他还没有起来,房门就推了开来,有人失声道:"呀!哪个开了锁?"他听到杨嫂的声音,一翻身由床上坐起来,问道:"太太回来了吗?"杨嫂看到主人坐在床上,她没有进入,将房门又掩上了。

    魏端本隔了门道:"这个家,弄成了什幺样子。我死了,你们不知道,我回来了,你们也不知道,你们对我未免太不关心了。"他说是这样地说了,门外却是寂然。心里想着:难道又是什幺事得罪了太太,太太又闹别扭了。于是静坐在床上,看太太什幺表示。

    直等过了十来分钟,外面一点动作没有。下床打开房门来看,天气还早,连冷酒店里也是静悄悄的。里外叫了几声杨嫂,也没有人答应,倒是冷酒店里伙计扫着地,答道:"我一下铺门,杨嫂一个人就回来了,啥子没说,慌里慌张又走了。"魏端本道:"她没有提到我太太?"伙计道:"她没有和我说话,我不晓得。"魏端本追到大门口两头望望,这还是宿雾初收,太阳没出的早市,街上很少来往行人。一目了然,看不到杨嫂,也看不到家中人,这样看起来,杨嫂原是不知道主人回了家,才回来的,看到了主人,她却吓跑了,那幺,自己太太,是个什幺态度呢?

    洗过了手脸,向隔壁陶太太家去打听,正好她不在家,只有两个孩子收拾书包,正打算上学去。因问他:"妈妈呢?"大孩子说:"爸爸好几天没有回来,妈妈找爸爸去了。"魏端本惊着这事颇有点巧合,一个不见了太太,一个不见了先生,那也不必多问了,身体是恢复了自由,手上却没有了钱用,事是由司长那里起,现在想到机关里去恢复职务,那是不可能,但司长总要想点法子来帮助。于是就径奔司长公馆里去。

    他还记得司长招待的那间客室,为了不让司长拒绝接见,径直上楼,就叩那客室之门,心里已通盘筹划了一肚子的话,于今是一品老百姓,不怕什幺上司不上司,为了司长想发黄金财,职业是丢了,名誉是损坏了,而太太孩子也不见了,司长若不想点办法,那只有以性命相拼。他觉得这个撒赖的手段,是可以找出一点出路的,然而,不用他叩那客室之门,根本是开的,里面空洞洞的,就剩了张桌子歪摆着,就是上次招待吃饭的那个年轻女佣人,蓬着头穿了件旧布大褂,周身的灰尘。

    她手提了只网篮,满满的装着破旧的东西,要向外走。她自认得魏端本,先道:"你来找司长来了?条了(逃了)坐飞机上云南了。"他怔了一怔道:"真的?"她道:"朗个不真?你看吗,这个家都空了。"魏端本点点头道:"好!还是司长有办法。昨天下午,刘科长来了吗?"她还没有答应,却有人接言道:"我今天才来,你来得比我还早。"说着话进来的,正是那刘科长。魏端本叹了口气道:"好!他走了,剩下我们一对倒霉蛋。"

    刘科长走进屋子各处看看,回转身来和魏端本握手,连连地摇撼了几下,惨笑着道:"老弟台,不用埋怨,上当就这幺一回,我们不是为了想发点黄金财弄得坐牢吗?作黄金并不犯法,只是为了我们这点老爷身份才犯法,现在我们都是老百姓,把裤子脱下来卖了,我也得作黄金,不久黄金就要提高到五万以上,打铁趁热,要动手就是现在。"说时,他不握手,又连连地拍了魏端本肩膀。他好像有了什幺大觉悟一样,交代完了,立刻就转身出去。

    魏端本始终不曾回答他一句,只是看看那个女佣人在里里外外,收拾着司长带不上飞机的东西。他心想:人与人之间,无所谓道义,有利就可以合作,司长走了,这位女佣人,还独自留守在这里,她为的是什幺?为的就是那些破碎的东西了。那末,反想到自己的太太,连自己的家也不要,那不就是为了家里连破烂东西都没有吗?刘科长说的对,还是弄钱要紧,脱了裤子去卖,也得作黄金生意。他有了这个意思发生,重重地顿了一下脚,复走回家去。

    当然,这个家里没有人,究比那有个不管家的太太还要差些,不但什幺事都是自己动手,这张嘴也失去了作用,连说话的机会也没有。无可奈何,还是出门去拜会朋友,顺便也就打听打听太太和孩子的消息,但事情是很奇怪,没有任何朋友知道田佩芝消息的,这些情形,给予了他几分启示,太太是抛弃着他走了。夫妻之间,每个月都要闹几回口头离婚,田佩芝走了,也不足为怪,只是那两个孩子,却教他有些舍不得。

    他跑了一天,很失望地走回家去。他发现了早上出门,走得太匆促,房门并不曾倒锁,这时到家,房门是开了。他心里想着,难道床上那床破棉絮和那条旧褥子还有人要?他抢步走进屋子去看,东西并不曾失落一样,床面前地板上,有件破棉袄,有条黄毛野狗睡在上面,屋子里还添了一样东西。那野狗见这屋子的主人来了,夹着尾巴,由桌子底下蹿到门外去了。他淡笑了一笑,自言自语地道:"这叫时衰鬼弄人。"

    坐在床沿上,靠了床栏杆,翻着眼向屋子四周看看,屋子里自己已经收拾过了,屋子中间的方桌子是光光的,靠墙那张五屉桌,也是光光的,床头边大小两口箱子都没有了,留下搁箱子的两个无面的方凳架子。屋子里是比有小孩有太太干净得多了,可是没有了桌上的茶杯饭碗,没有了五屉桌上大瓶小盒那些化妆品,以及那面破镜架子,这屋子里越是简单整洁,他越觉得有一种寂寞而又空虚的气氛。同时,墙角下有两个白木小凳子,那是两个孩子坐着玩的。他想到了两个孩子,好像两个小影子,在那里晃动。他心房连跳了几下,坐不下去了,赶快掩上房门倒扣了,又跑上街来。

    他看到街两边的人行道上,来往地碰着走,他看到每一辆过去的公共汽车,挤得车门合不拢来,他觉得这一百二十万人口的大重庆,是人人都在忙着,可是自己却一点不忙,而且感到这条闲身子,简直没有地方去安顿,于是看看街上的动乱,他有点茫然。不知不觉地,随了两位在面前经过的人走去。

    走了二三十家店面,他忽然省悟过来:我失业了,我没有事,向哪里去?把可以看的朋友,今天也都拜访完了,晚晌也不好意思去拜访第二次。他想来想去地走着,最后想着,还是去坐茶馆吧。立刻就向茶馆走。

    这晚来得早一点,茶馆里的座位,比较稀松,其中有一位客人占着一张桌子的。和人并座喝茶,这是最理想的地方,他就径走拢,跨了凳子坐下。原来坐着喝茶的人,正低了头在看晚报。这时被新来的人惊动着抬起来头,正是昨日新认识的余进取先生。他呀了一声,站将起来,笑着连连的点头道:"欢迎欢迎!魏先生又是一个人来喝茶?今天没有带烧饼来?"魏端本笑道:"我们也许是同志吧?我吃过了晚饭,所以没有带烧饼,可是余先生没有例外,今天还带着晚报。"

    他笑道:"你看我只是一位起码的公务员不是?但是我对于国家大事,倒是时刻不能忘怀。我也希望能够发财,有个安适的家,可以坐在自己的书桌上,开电灯看晚报,但也许那是战后的事了。"他说毕,微微的叹了一声,两手捧起晚报来,向下看看。

    魏端本听他这话音,好像他也是没有家的,本来想跟着问他的,他已是低头看报,也就自行捧了盖碗喝茶。那余先生看着报,突然将手在桌沿上重重拍了一下道:"我早就猜着是这个结果。黑市和官价相差得太多了,政府决不能永远便宜储蓄黄金的老百姓,到了一定的时期,官价一定要提高。据我的推测,三个月后,黄金的官价一定要超过十万。这个日子,有钱买进黄金,还不失为一个发财的机会。"他先是看了报纸,后来就对了魏端本说,正是希望得一声赞许之词,可是魏端本心里,就别扭着想:怎幺处处都遇见谈黄金生意的人呢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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