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玉自熙番外 潮打空城寂寞回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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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多年以后我才明白,那个笑容,叫凄婉。

    如此星辰,如此夜。

    那个晶灯确实美,做成如意形状,遍镶水晶,碎玉鸾琼般晶莹璀璨,四面各色的彩灯在它面前黯然失色,那些流动的彩芒映上雪色棱角,又是一番七色迷离艳彩四射,樱红柳绿鹅黄水蓝都带着淡淡的光晕晕开去,映得人面恍惚如水中影。

    带一抹迷离的笑意,我点尘不沾的进入林中,这里有她熟悉的气息,这里的布置一定出自她手,那些地面,树,乃至一片树叶,都不能轻易碰触——这个和我极其气味相投的恶毒女人啊……

    唯头颅完好,至死不曾闭目,圆睁双眼,遥遥看着宫城方向。

    下山后我回到京城,想着去找顺伯和之沅,当年我还是个孩子,叔叔的话不曾想过去怀疑,然而这些年我时常想,也许那只是叔叔想让我安心学武,所以编出他们两个的死讯,也许,他们还没死?

    妹妹一直都很乖,还是笑吟吟的含着手指点头。

    我当时真的不知道,那是我一生里最后一次看见她,是我一生里最后一次抚摸我的血缘亲人。

    而我,也不过时一抹寂寞的潮,在血月之夜,因那些沉潜的躁动不安,流出我的空城。

    那便是青果,百年一结果的青玛奇宝,非有缘人不得逢。

    顺伯拉住了我。

    羽家被灭门,顺伯和之沅也死了,我也想通了,羽家的满门血仇,终究要落在我身上来报,我不练好武功,如何报得此仇?

    那晚真的逛了好久,顺伯抱了满手的灯,后来妹妹累了,便换我拿灯,他抱着妹妹,逛到一半时,正阳大街上忽有骚乱,人群外隐约看见一队黄金盔甲的骑士飞驰而过,这是专司传旨的宫廷御卫,而且据说向来传的都是黜落重臣的旨意,所以有“破家侍卫”之称。

    那个笑容,散在上元灯节带着春意的夜风里,我感觉不到欢喜,却因为年幼而不懂其中的内容。

    那么小的人儿,不会使钱,却会在看见喜欢的兔儿灯时便不住摇晃我的手,细嫩的手指在掌心一阵阵蹭过,滑软的痒。

    那般的美,美如虚幻。

    我仰头看着他,他掉开脸,那一霎满市灯光流影,映出他面上水光一闪。

    元末帝下令处死父亲的时候,据说是在一次醉后,当时他是不是也如这般,眨着猩红的眼,下令:“诛。”?

    那里沉睡着那个马上微笑一瞥的女子,最后的一部分骨殖。

    第二日顺伯找了马车来,叫我进去,我返身去看妹妹,她站在马车下,清亮的眼睛流光溢彩,含着手指看着我笑。

    我以手撑腮,睡倒遍地落叶尘埃,想起当年那个血月之夜,我将假魏王人头一掷数十丈,辟退千军,而她于枯树之上惊喜回首,那一刻眼神累极迷茫却又喜极清亮,照见我竖刀向月的身影。

    -----------

    多年以后,当罗襄袅袅婷婷走到我身旁,带着陌生而好奇的清凉眼神看向我,那一霎我的心在往事中呻|吟,我对自己说,之沅。

    他冰凉粗糙的掌心,死死扣住我手指。

    会是谁呢?

    后来萧玦有此托人传信告诉我,他要当兵去了,他道昏君无道,百姓流离,此正当救民水火,挽此乾坤倒悬的男儿有为之时,我去明镜溪边等他,看见满地枫叶落红如火,他和她踏着火色一路长驰而来,马蹄底带着板桥上玉白的霜。

    我们在灯前流连了很久,人群渐渐散去,妹妹在顺伯背上睡着了,我开始向回走。

    众皆震惊。

    掌中红灯在风中飘飘摇摇,那一线朦胧红光映着天上血色之月,一般的色泽,我将红灯举起,对着月色照了照,那红绡流转如氤氲在月下的雾,而她翩然于雾中起舞。

    前方一丈三尺,有极其细微的唿吸之声,和着黑暗里不知道哪里传来夜鸟啼叫的声音,听起来有点凉。

    我忍不住,微微泛起一丝笑意。

    而元沧这个昏君,对他不满也已很久。

    上了车我就又开始发热,昏昏沉沉里许多光影快速掠过,隐约听见有拦车有唿喝,还有人探头进来看,我那时病得脸色枯黄,瘦了一大层,眼睛都凹了进去,大抵盘查的人没能看出疑问,顺伯终于安全的将我送到了城郊。

    将红灯轻轻挂在树梢,我掀起衣袍,迈上那方林中石台,那里,三丈之下,有她的一截焦骨。

    原来生命如此珍贵又如此轻贱,珍贵至我以后贵极人臣荣华一生也无法换取,轻贱至一个醉汉上下牙齿轻磕间便可轻易抹去。

    如同这个灯市,那么美好的一切,美好得令人心慌。

    那些唿啸飞扬的裹金镶玉的马车在人群的夹缝里一闪而过,如一道黄金洪流穿越熙攘烟火,奔向某个不可测的命运,我怔怔看着那威风的铁蹄,突然发觉顺伯掌心冰凉。

    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在青玛山脚伏地痛哭,满山飞鸟被我哭声惊起,哀鸣着刺向天空,哭得力尽神疲时我听见不知哪里遥遥传来苍老而平静的声音,唱着我听不懂的奇怪曲调,悠远而沉郁,如这苍茫云海之间,有人以青山为鼓长风为槌,敲响了永恒不老的长调。

    ……红灯于黑色的地面上快速游移,快若流光……哦,是我的步子快,我的步子,在很多很多年前,就总会在一人独行时不自主的加快,因为我想要走多些路,跑得更远点,那样我说不准就能找到妹妹之沅。

    我讶异的抬头看着素日严肃刻板的爹爹,他不是时时说着什么“克勤于邦,克俭于家”,“俭,德之共也,侈,恶之大也。”之类的话儿么?平日里想来不许我奢靡一分,朝野上下也都知道,大司徒羽颉刚正不阿,嫉恶如仇,最是廉明公直的一个人,家风也是常人难及的。

    我在那样的曲调里沉沉睡去,醒来时已经身在无定门中。

    起舞,黑发裸足,钏环琳琅,拂地花枝因风起,宫腰纤细掌中轻。

    没有为什么,大司徒羽颉正直敢言,号为朝中第一诤臣,历宦多年,得罪的人不知凡几,那些曲意承欢的佞臣们,想他死已经很久。

    我听得他语气怪异,又回头去看这个一直跟随着父亲的老家人,娘却突然将我一推,道:“去吧,玩久些,难得的……好日子。”

    ……红灯摇晃,在青史地上漾出一色深红,宛如那些我所熟悉的人身体里流出的鲜血。

    末世忠臣,不如狗。

    她是长歌。

    ……那一年,无意路遇淮南王府不受宠的四少爷萧玦,那个少年英武朗烈令我心喜,由此交了朋友,和他在一起的时候,大部分时间在讨论兵书,他心怀天下民生,提及国事常郁郁长叹,我撑着手臂看他,想着这人大概这辈子就是个操劳命,又想我若真想报仇,毁了这个朝廷才是正路,元氏王朝已现末世之像,那些即将扼上元沧脖子的手掌,为什么不能有我那一双?

    看我醒来,她欢喜的扑上来,我接住她小而软的身体,突然想起我不仅是父母的儿子,我还是个兄长,父母不在了,我还有我需要保护的人。

    父亲却调转目光不看我,他只看着那半掩的双幅大门,门上黑漆因为父亲两袖清风,没钱修葺,掉落了不少,但仍是映出了父亲一个略略颤抖的侧影,唇上的胡髭都似在风中轻颤。

    他带我去了青玛,拜在了青玛神山无定门下,据说他为此想了很多办法,无定门才收了我这个徒弟,我不肯学,我想去找顺伯和之沅,他告诉我,他们已经不在了,他后来接到消息,顺伯回城不多久就被认出来,连同妹妹一起被处死了。

    ……那晚,举天同庆的上元佳节,是我羽氏一家的死忌,大司徒羽颉被以一个毫无任何理由和解释的“不臣之心”罪名被令诛满门,他的一个学生在宫中值卫,无意中听见了这个命令,拼死将消息赶在如风疾行杀人的黄金卫之前送到,父亲不愿相信这个噩耗,家人催促他赶紧逃生他却不肯,丈夫忠于王事,如何无罪逃奔?他坚持要面圣洗冤辩白,娘却第一时间将我们送出了门。

    我说,“之沅一起来。”

    只是这缘,到底又算是怎样的缘?

    --------

    比如我自己,大抵就是一个字,“空”。

    想到她,总是想到那夜上元灯节她的眼睛,鲜活在乱如潮水的彩灯灯光里,凝定的黑色玛瑙般光亮十分,她欢喜儿安静的瞅着我,一个完全信任的眼神。

    跋扈不可一世的黄金卫被这个从容刚烈的女子震住,这些从来只听皇帝命令的近卫,生平第一次乖乖执行了一个将死女囚的命令。

    顺伯过... -->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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